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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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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啊啊啊——真是的!下手輕一點啦,小最原!」
「抱、抱歉……」 「啊啊,感覺腫包變得更嚴重了吶——都是小最原害的!剛才被小百田揍一拳就夠痛了,還要被小最原這麼粗暴的對待,真是受傷啊——心都在淌血了!」 「……既然如此就別叫我幫你啊……」 「嗯嗯?小最原生氣了嗎?哇啊、抱歉抱歉,剛剛是騙你的唷?」 「……」 沒有那個興致繼續回話,最原將藥膏放回醫藥箱,接著翻了翻、從中撈出紗布和通氣膠帶。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在動作笨拙地分割著包紮用品同時,最原終一暗自嘆了口氣,回想起事情演變成現狀的最根本原因。 他記得今早的大家因為獄原的話而紛亂不止,也記得擅自拿走動機鑰匙卡而不見蹤影的王馬突然現身,並且吐著不少令人反感的話語。 再接著…… 「……」 腦海裡映出百田衝向王馬面前、隨即揮出拳頭的那幕畫面,他無意識地抿了抿唇。並不是為對方擔心、也不覺得百田的行為是正確的,只是單純的,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眼前這名少年究竟在想什麼。 為什麼,總是在說謊? 為什麼,要刻意做出那樣搗亂般的行為? 為什麼,會如此享受這玩弄人命的「遊戲」當中? 為什麼,要吐出那種惡意煽動的話語? 他的意圖為何?目的為何?理由為何?起因為何? 關於王馬小吉的所有一切,他都無法看透。 儘管是洞察力較普通人要好一些些的他,也無從知曉這名少年的所思所想。 就連在吃完早飯後的自由時間裡,對方為何會央求路過中庭的他幫忙處理臉上的傷勢,他都沒辦法推出其中的原因。 王馬君……到底在想什麼呢…… 小心翼翼地將紗布貼到少年的頰上,最原仔細端倪了半晌,「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呢嘻嘻!謝謝吶——小最原!」盤腿坐在木椅上的王馬如孩童般燦爛地笑了笑,即使扯開的笑顏牽動著頰上的腫包也不為所動,「雖然手笨笨的,但還是很有耐心的幫我處理傷勢!好開心吶——」 「……」正在整理醫藥箱的手頓了下,「那是……騙人的,對吧?王馬君……」 最原有些緊繃的撇回視線,戰戰兢兢的金灰色眼眸就這麼被納入淺紫的眼底。 「哎呀,被發現了嗎?」紫黑髮少年雙手抱著後腦杓,語氣上沒有絲毫反省的意思,還是一如既往地那般調皮。 當然,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反省的話,就不是王馬小吉了。 「不過對小最原的感謝還是有的哦——?所以作為謝禮,我決定給小最原提問的機會唷——」 「……誒?」 王馬突然投出的話語讓整理中的手停下了動作。 「然後再附贈一個條件——小最原提出的所——有問題,我都會以實話回答!不是說謊唷!」 嘴角揚著燦爛而又不失調皮的弧度,彷彿十分滿意最原那略為吃驚的表情,笑得甚是愉快。 「啊啊,當然並不是一直都說實話唷,要是停止說謊的話我可是會窒息死掉呢!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是可就好笑了吶——居然會因為這樣無聊的原因而舉行學級裁判,而且兇手還是『超高校級的偵探』、小最原……吶?」 王馬小吉壓著聲嗓,使音調隨著語氣的變化而增添幾分詭譎。歪斜的笑容讓人容易聯想到以作惡為樂的惡魔——不,搞不好惡魔都比他友善多了——當最原的腦海裡閃過這樣的想法之際,眼前的歪斜又恢復成先前那無邪的純真。 「總之呢——基於種種的原因,我決定再增加一條規則!那就是時間限制!」王馬這麼說道,同時豎起三根指頭,「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內,我都會用實話來回答小最原的問題!如何?這可是我『超高校級的總統』給予的限量大出血唷——」 「……你說的是、真的嗎?王馬君……」 「哎呀呀?既然會這麼問就表示接受了吧?」面對最原那半信半疑的問句,王馬並沒有予以回應,只是興致高昂地笑著,「那麼就開始倒數啦!『超高校級的總統』、王馬小吉的Bonus time——!」 「那種真的在舉辦活動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照著事態的發展配合下去,最原垮下肩頭,筋疲力盡的吐槽。 「然後呢?小最原想要問我什麼問題呢?」 完全無視過去的王馬歪歪頭,有些俏皮地問著。好似很期待最原會吐出什麼樣的、並且希望他以實話回答的問題。 「嗯……」然而對方卻像在找尋謎題的真相一般,很是認真的思考。金灰的眼眸向一邊游移,好半晌才飄回與紫眸相對,「真的……會用實話回答吧?王馬君?」 「嗒哈——總覺得我好像沒什麼信用啊——啊不過也是吶!畢竟我是個騙子嘛!」王馬用一種輸了遊戲卻仍游刃有餘的挫敗語氣說著,「但剛才說的是真的哦!接下來的話也都會是真的,所以放心地問吧,小最原!」 「……那……」 最原終一抿抿唇,似是在思考究竟該提出什麼樣的問題。 「我說啊——猶豫那麼久可不行唷,小最原!難得的獎勵遊戲會白白浪費掉的!對一名偵探來說是這麼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可以嗎——?」 王馬湊向面色躊躇的他垂眉歪笑,以刁難的口吻催促著他。而最原則反射性的退退身子,彷彿不想和他相距太近。 王馬小吉是危險的。 儘管他本身沒有這麼認為,但會做出這般閃避般的舉動,是否也代表著實際上他的內心深處曾一度有過這樣的想法呢? ——不知道。 也許是被對方那散發著神祕的氛圍渲染,使得他連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也無從得知。 彷彿迷失在無止盡的迷宮裡一般,連同自己本應前往的方向都被一併吞噬。而那迷宮自身——王馬小吉,更像反覆無常的魔術方塊,不管翻轉多少遍都會浮現出更多的謎題。 一面又一面,即使解開了其中一部份,也只不過是大片拼圖的小小一隅。何況他所解出的真實,就真的是王馬的「真實」嗎? 即便是伸手可及的存在,卻同樣也是最為遙遠的存在。 ——連自己所處碰到的是否為真正的他,他都無法判斷。 「喂——小最原——?快回神啊——竟敢在邪惡的總統面前發呆,膽子還不小吶!」又湊向前於美型的面前揮了揮手,王馬小吉有些不愉快的挑起眉、揚聲喚道。然而最原不但沒有回神,甚至連理會都沒有。 一旦陷入思考就如同深陷泥沼般的專注力。真不知該說不愧是偵探的才能,亦或是自我中心。可無論屬於任何一方,無視他的呼喚都是不爭的事實——王馬只要得到這簡潔的結論就足夠了。 仍在刺痛的臉頰讓他無法如意的鼓起雙頰,取而代之的是帶有不悅的橫眉倒豎。王馬小吉皺皺眉頭,雙手向最原的臉龐伸去——然後掐住那白皙的肌膚向外一拉。 「小——最——原——?」 「好、好痛痛痛……!做、做什麼啊!王馬君?」 「那應該是我的台詞吧?小最原。突然之間自顧自地陷入思考還叫不回神——什麼的,只是想個問題而已,有那麼困難嗎?」 總算將偵探的思緒拉回表層,王馬退回身子,並以被掃了興致的口吻喃喃道,「啊,難道說其實小最原根本不想要我說真話?啊啊,那我這豈不是在刁難你嗎?抱歉吶!小最原。」 齒間發出「呢嘻嘻」的笑聲,白衣少年踢晃著雙腳,絲毫沒有要理會一旁臉色凝重的最原的打算,「既然如此就把前言收回吧?反——正——小最原也不想聽我的實話——」 「……為什麼?」 偏中性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語,喋喋不休的字詞頓時像失去生氣一般、重重地墜落在地。 「欸?什麼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小最原不想要我講實話嗎?真——是的,這種事情以後要早點說啊,你這個悶騷陰鬱偵探!」 「不對,我不是指那個,王馬君。」金灰色的眼眸歛下了些,對上淺紫的視線時帶有隱隱的複雜,「我想問的是,為什麼要提出這種不明所以的遊戲?像這種主動把自己拉進不利的狀況什麼的,不太像王馬君的作風吧……?」 說著說著,他的話語裡便不知不覺增添了不確定性,聲音逐漸小了下去。金灰色的眼一邊眨著一邊晃著目光,但最後仍是定下心的直視過去——儘管看似還殘留著不安。 「欸——?是指那個嗎?真失望吶,沒想到小最原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問題竟然是這麼無聊的東西——什麼的,是騙你的唷?」 「……不是只會說實話嗎?」 「哎呀呀,露餡了嗎?不過這點小地方就別挑三揀四啦,是不是無聊的問題對小最原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 些許誇大的擺弄雙手,王馬小吉咧著大大的笑容,淺紫的眼底明顯的藏著胡鬧。然而當看見最原那心存不安卻仍堅定的神情時,炯炯有神的雙眸頓時黯淡下去,宛如失去了嬉鬧的興致般。 僵在半空中的兩手無力垮下,撐在身後的木椅邊緣,「理由什麼的,有那麼重要嗎——?難道小最原是那種認為所有事情都必定會有原因存在的人嗎?」 「並不能說所有……只是很疑惑,為什麼王馬君會提出這種……盡是對自己不利的條件。」最原的視線再次反射性的移開,好似對於和他四目相交一事仍抱持著一點畏懼——雖然下一秒又轉了回來,「想問的問題當然有不少,但最想知道的,還是王馬君這麼做的『理由』。」 「如果只是單純作為幫忙處理傷勢的謝禮,總感覺……那個,不太平衡……?」 「……」 面無表情地看著最原不是很自信地說著,同時不自覺掩嘴陷入思考的模樣,王馬不禁大嘆口氣,接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小最原還真是個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吶——難不成偵探都是這副德性嗎?嘛,雖然也不無聊就是了!」 「王馬君……?」 「唔嗯——確實就跟小最原說的一樣,兩者間在意義上的確不太平等沒錯。但是那又如何呢?」 「誒?」 稍微踱了幾步,紫黑髮少年回頭予以一抹不同於平時天真調皮的認真笑容,「就算不平等,那也是我自身決定的事情,條件、規則也是我訂的。縱使分量不同,只要我認為沒問題不就行了嗎?」 「這也確實……挺有道理的……」咀嚼著他語裡的涵義,最原也有些理解的點了點頭。然而下一秒,他卻垂下雙眉、向王馬投以一抹帶歉意的苦笑,「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吶?想了這麼久卻問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就——是說啊——好不容易有個能聽到我這騙子說實話的機會,竟然就這麼白白浪費掉了!以後可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哦——?」 「唔、我覺得就算沒有也……沒關係。」 「哈啊?那是什麼意思,小最原?身為偵探居然會不想聽實話,你的腦子還好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嘆了口氣,最原抬抬眼繼續啟口,「只是像這樣太過刻意的方式,實在太容易引人起疑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王馬君說的都是真的,也很難讓人信服。」 雖然他確實有滿腹的疑問想向對方尋求解答,但他不認為用這樣彷彿掐著脖子逼問的方式,就會真的得到他所想要的答案。 「哼——嗯——?簡而言之就是小最原根本沒有相信過我嘛?啊——啊,好受傷啊——」意味深長的拉著長音,王馬小吉擺出一副興致全無的表情如此說道。隨即又抱起後腦、漾起燦爛的笑靨,「——什麼的,是騙你的唷!因為我是個騙子嘛,要是小最原那麼容易相信騙子的話可就笑掉大牙了吶!呢嘻嘻!」 他的情緒波動變化之快就宛如翻書那般,讓人難以猜透究竟何者才是他的真實心情。 「並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不管王馬君說的是不是謊言,只要是與真實息息相關的話,無論多少我都會去聽的。」 「……明明連鑰匙卡的事情都不問?」 「在那種更讓人起疑的遊戲裡怎麼問得出口呢?」 最原反問道。而王馬似乎挺中意這句回應,只見那神秘兮兮的笑顏霎時化為燦笑,看上去相當滿足。 「呢嘻嘻嘻嘻!這還真是個符合小最原作風的回答吶!嗯!越來越想把你得到手了呢!」 「誒?」 最後的那句話使他語出驚愕。帶著訝異的偵探少年怔怔然地抬頭,一抹黑影同時籠罩而下,將他整個人吞噬進去。 雙手背後的王馬小吉就站在他的眼前。或許是他坐著的關係,導致那名個頭矮他一截的少年在此時讓人感到無比高大。 淺紫的眼眸跟著嘴角的上揚而彎成月牙,緊揪著金灰雙眸的目光使他無來由的繃緊全身,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 「吶,小最原。」 王馬傾身向前,帶有點邪氣的笑顏又朝他逼近了些,然而這次的他卻無法動彈。彷彿惡魔耳語的低沉嗓音繼續語著。 「如果我說那個獎勵遊戲,其實另有目的存在的話,你會怎麼辦呢?」 「另有、目的……?」 「是吶。比方說……」王馬咯咯笑著,湊到他的耳畔。「在短短的三分鐘裡,讓小最原只能思考有關我的事、只能想著我,滿腦子滿腦子,只有我一個人……」 不同於以往的磁性聲音在耳邊迴響著,除了氣息的撓養外,還聽得他莫名口乾舌燥。 就像要將他拖下無盡深淵的惡魔耳語化為層層鎖鏈、透過聽覺將他的行動能力圈圈束縛,使他無法閃避、也無法拒絕,只能聽那一句句好似有魔力的話語鑽入耳中。 「王……王馬君……!」 思緒麻亂的他在情急之下閉上了眼,並下意識地喚了對方的名。想藉此防止自己持續墜落下去的慌忙出聲。 當然,也有一點希望對方別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在。 「——什——麼的!是騙你的哦!」 正當他緊張地想著王馬是否聽出他的意思而停止言語時,對方的聲調便霍地轉換回以往的調皮。 「誒……?!」 緊閉的雙眸驟然瞠大,儘管從聲音的拉遠就能判斷出對方的退開,但正因如此,才會更想睜眼目睹。 「啊啦啦?難道說小最原上當了嗎?」直起身子的王馬小吉抱著後腦,一臉幸災樂禍的歪歪頭,「呢嘻嘻!小最原還真是天真吶!這麼容易被騙的話可是很容易吃虧的哦?」 「……剛才的是,說謊嗎?」 「是哦——因為小最原全身上下都破綻百出嘛,就想稍微的捉弄下——」 一步、兩步,他咧牙笑著的同時,也開始逐漸地遠離他,「就、是這麼回事——好啦,既然遊戲都結束了,那我也差不多該去辦正事了!畢竟我也是很忙的吶——可不能一直讓小最原霸佔我的時間呢!掰掰囉——」 一點也不給他發話的機會,王馬小吉就這麼自顧自地說完話,隨即轉身跑開。不過在踏出幾步後,他又突然的煞住腳步。 「啊還有!這個、謝謝吶!這句話是真的唷!」 指了指貼在頰上歪斜的紗布,他俏皮地眨眨眼,接著腳跟一旋,又提起步伐——這次是真的一溜煙的跑走了。徒留傻愣在原地的最原。 「……總覺得好累啊……」 直至方才還很僵硬的肩膀驀地垮下,最原放鬆的吁了口氣,只覺得相當疲勞。 他本來就不擅長和王馬小吉相處。那種不按牌理出牌、時不時還在言語裡夾帶惡意的人,他是初次見到。因此他才會無法掌握與對方相處的訣竅、總是被對方耍得團團轉。 不過,他也沒有要和王馬增進情誼的意思——直到剛才為止,他都是抱持這樣的想法。 但是…… 金灰色的眼垂了下去,這是他開始運轉腦袋時,總會下意識表現出來的習慣。 ——稍微有點,在意的地方。 冷靜下來的腦袋重新回想起了方才王馬在耳邊低語的字字句句,總是仍讓他感到害臊,可這次他的思緒還保持著鎮定。 至於為何會在意那段話,自然是有他認為的奇怪之處。 先撇除是否屬實這一點,若是他的理解沒有錯誤的話,那番話確實是—-- 「對於我的問題……的回答?」 ——王馬君,為什麼要進行那種盡是對自己條件不利的遊戲? 而在那遊戲裡,對王馬自身相當不利的條件是…… 「……只能夠、說實話……」 他有些脫力的垂下頭,又一次無力的嘆了口氣。 這並不是能如此簡單就能推出答案的事情。 腦海裡落下了這句話的瞬間,他便有股排好的骨牌被自己一手拍倒的感覺。 是啊,搞不好那只是他的謊話,就跟平常一樣、把人耍得團團轉的謊。 更何況在王馬君回答的時候早就過了三分鐘的時限,而王馬君保證會說實話的時間…… 「……只有那三分鐘。」 那麼,就算他是在時限內提出了問題,超出時限後所得到的答案,又究竟是不是真話呢? 這便是他煩惱的地方。 ——結果不管是不是在那遊戲時限裡,他還是在想著王馬的事情。 ……這要是被王馬君知道的話,他肯定會捧腹大笑吧。 讓臉埋在雙手中冷靜思緒,同時遮掩有些發燙的雙頰,最原又再度吐出一口氣。 直到自己總算恢復平時的狀態之前,他都一直沉溺在這道謎題之中。 然而,他所沒想到的是—-- ——王馬小吉並非總是都在說謊的人。 「……呢嘻嘻。」 「盡管去煩惱吧,小、最、原——」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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