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寂寞的騙子
|
|
|
|
當自身所追尋的真相宛如破碎的鏡面一般不復存在,即將面臨的是他們從不知曉的現實——一個本應該是他們認知當中的現實,然而事實上卻並非這麼一回事——那究竟是多麼令人不安的事情。
他們曾經一度相信的現實,早已被無情地顛覆、甚至粉碎一地,從來不曾存在過。要接受這般事實,並且迎接完全未知的世界,說不緊張肯定是騙人的。 直至現在,他仍然認為自己就是最原終一。不,不該使用「仍然」這種彷彿在說服著自己的說法。應該說,他認為自己就是最原終一。擁有著「超高校級的偵探」稱號、決心將所有真相挖掘出來的偵探。他是這麼想的。 即便他們即將所面對的現實並不相信,他依然會這麼堅持。他堅信著在這所學院裡和他們一同奮鬥的同伴們都是真實存在的,那些亡於自相殘殺的夥伴們,全都真實存在過。 就如同那名愛說謊的少年所說的一樣,只要相信,不管多麼愚蠢的謊言都會成為真實。 「……王馬君。」 腦海裡浮現出對方嘻皮笑臉的模樣,最原忍不住歛下眼,金灰色的眼底滿是說不盡的惆悵。 他盯著不同於其他人、擺放著滿滿物品的個室。裡頭有他熟悉的證物,也有他不熟悉的設計圖和雜物。在最後一場學級裁判前的那場混亂之中,他曾經在這裡進行過搜查。但由於當時實在太過緊急,以至於他只有大略掃視,而沒有仔細翻找過。 幸好Kibo的無差別掃射與轟炸並沒有將學生宿舍完全破壞,幾間個室仍然完整,才得以讓他回到這個飽含了他萬般複雜情緒的地方。 至於他為何要回到這裡……或許,是對於那個他未曾了解過對方想法的少年感到有些留戀吧。 這間個室,是王馬小吉唯一一個、會將最真實的自我展現出來的地方。是王馬藏得最深、最不想讓人知曉的他所待過的地方。即便他不認為將這已然失去了主人的房間徹底搜查個遍,就能夠稍稍理解對方的想法,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前來此處。 踏進這間個室就彷彿能感受到王馬那蔓延全身的重重謎團,讓最原的腳步沉重的不可思議。 輕輕地拂過積著薄薄灰塵的書桌,也許是完全沒有頭緒,他漫無目的地拉開抽屜。 喀拉一聲,某個他極為熟悉的物品隨著抽屜的開啟而落到最前端。乍見那東西,金灰色的眸深感詫異的張大,臉上難掩驚愕之情。 那是一柄小刀。刀鋒完好地封在刀鞘當中的短刀。 「——」 最原無聲地倒抽口氣。他不可能不認得這把小刀,因為ーー 『呢嘻嘻,這是最後一場遊戲唷!輸的人就要交出性命,這是從最開始就說好的吶——』 未待思緒的回神,埋葬在記憶深處的聲音便率先重播於腦海。與聲音相伴的畫面也隨之浮出。 王馬小吉咧著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吐出的話語卻是與之相反的神秘。那個人一手拿著那柄短刀、一手五指大開地擺放在桌上。 他還記得這個情景——當然,也記得在這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要進行這麼危險的遊戲? 笨拙地包紮著被刺出血洞的手,他這麼問。 『嗯?因為我喜歡小最原啊!』 ——…… 騙人的吧?——當時的他不敢輕易相信,相信眼前這名無論何時都能輕鬆吐出謊話的他所說的話。 『騙你的騙你的!堂堂邪惡的總統怎麼可能會喜歡這種弱不禁風的偵探呢?又不是腦子燒壞了!』彷彿手上的傷完全不影響他的興致,王馬小吉用另一手托腮,笑嘻嘻地說,『但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小最原會怎麼辦呢?』 ——反正都是騙人的,就算你說是真的我也不會相信……何況這跟小刀遊戲有什麼關係? 『嘁、嘁,小最原還真不懂吶——』尚未完成包紮的手掙脫那還在與繃帶奮鬥的他,輕輕地伸長、觸上他毫無防備的頸子,『就像現在小最原正全心全意的擔心受傷的我、即便手笨的要死也堅持要包紮一樣,如果我真的因為輸了這場遊戲而死掉的話……那麼,小最原是不是就會永遠記住我呢?』 ——欸? 『雖然是完全虛假的話,小最原想隨便聽聽的話也無所謂!不過啊……正因為處在這種隨時都有可能被殺掉的環境裡,才會更希望有個人能記住自己,不是嗎?』 ——…… 『嘛!像我這種大騙子大概是不會有人記得的吧?因為我是個騙子嘛!而且真的被人永遠記住的話不是很噁心嗎——感覺超——像變態的!呢嘻嘻!』 ——……王馬君,渴望被人記住嗎? 『哈?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小最原?我不是說了那樣超噁心的嗎?』 ——…… 『啊,不過小最原已經被我永遠記住囉!因為是我要追殺的對象嘛,怎麼可能不記住呢!小最原還真是幸福吶——居然會有個人願意把你放在心上,這樣就完全不寂寞了唷!啊,這句是假的哦。』 ——被人放在心上,是件不寂寞的事情嗎? 『誰知道呢——話說小最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提問耶,你不是偵探嗎?自己去找尋真相嘛!』王馬意味深長的彎彎淺紫眼眸,『不過以我來說的話,這應該是件不寂寞的事吧?呢嘻嘻,畢竟是這麼可愛又迷人的我嘛!被我牢記在心的人還得心存感激呢——』 ——……那也是騙人的? 『什麼嘛,小最原好過分,我可是難得的說了實話耶!怎麼可以把我難得的實話當作謊話呢?實在太傷人啦!我都要哭了……』 再接著,就是他慌忙安撫著嚎啕大哭的王馬,以及繼續包紮那仍在流血的傷口了。 最原閉上了眼,再緩緩地睜開。他凝視著那柄短刀,腦海裡自然而然就會浮現王馬的身影及話語。 「王馬君……」 被人放在心上,真的是件不寂寞的事情嗎? 「你果然,是個大騙子啊。」 說著,他笑了。狼狽地笑了。 「最原,還在拖拖拉拉做什麼?差不多該走了。」 「嗯,我知道。」 簡略地朝著外頭的春川應聲,他拾起那柄短刀,踏出了房門。 向著綻放於支離破碎的牢籠外的光輝。 F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