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中童話尋狐記 試閱 |
|
|
|
楔子
當雙眼一睜開,率先映入的是一片清澈的水面。 星點光芒波光粼粼地閃動著,十分的美麗。令他不禁想起了坐落於本丸的池塘表面,也經常會看見這樣的畫面。 嗯?本丸? 下意識閃過眼底的熟悉字眼讓他終於回想起,自己的所屬之地不應該是這裡,而是那有著他的同伴、以及他現任主人——審神者的建築才對。 然而為什麼,他會身處在一個連他都不知曉的地方呢? 回想不起來。 腦袋呈現一片空白的他,完全沒有頭緒。 環視了四周,只看見翠綠的天空中被幾朵白雲點綴著,幾縷陽光從稍薄的雲層中照射至一望無際的清澈水面上。朦朦朧朧的水霧在視野所能及之處飄遊流動著,彷彿虛幻迷離的幻境,令人分不出真偽。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事物。 低頭看了看腳下,便發現他自己本身也佇立於水面上。倒映在水中的他有著一頭炫亮白髮,燦爛的金輝眼瞳炯炯有神,總是習慣覆於臉孔的漆黑面頰完好如初,由金漆勾勒而出的紋路反射著點點光輝。 將全身上下審視了一番,穿著沒有任何變化、佩戴於腰間的本體打刀也一如往常。唯一感到違和的,就是肩上少了那應有的重量。 狐……不在。 小小的失落在心頭一角慢慢擴散,一會兒又像是為了轉換心情而將之揮散。 即使那總是陪伴在身旁的小動物不在身邊,他也不是那麼的在意。因為從他透過水面看見自己的那時起,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處了。 這是一場夢。一場由他的潛意識構築出來的夢境。 若真是如他所猜想的,那麼這一切的不合理便都能夠說通了。 虛幻的空間、不符合常理的佇立於水上、不在身邊的狐狸從者,以及——只有他一人。線索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但他卻不因此而感到愉悅。 是啊,知道了這是夢境,然後呢? 掌握了現況之後,又該做什麼呢? 思索了半晌,他決定跨出腳步。 與其一個人呆站於原地死命的想,不如踏出腳步看看夢的延續。 清澈的水面被踩出一波又一波的漣漪,他在薄霧之中穿梭步行著。隨著他的步伐,漸漸的可以感覺到有道聲音正悄悄地呼喚著他,希望他前往、希望他到達。而他也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轉了個身,朝著聲音傳達過來的方向前進。 直到他的視線觸及那聳立於水面上的碩大建築。 朦朧水霧之中,大面積的乳白色率先撞進視野。由大理石砌成的階梯自水中向上延伸,接著便是一座同樣為大理石構成的巨大拱門座落在上頭。 抬眼望去,便能瞧見那遍布於拱門的紫藤枝蔓優游地垂下,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均勻地散布在各處,為那單調的乳白色增添些色彩。 看著那些小朵小朵的紫籐花,他便回想起本丸的春之庭院,也是綻放著美麗的紫藤花,與盛開的櫻花一同為本丸帶來春天的氣息。 ——叮鈴。 正當他仰望著紫藤花而看呆了的時候,忽然一道清脆的鈴聲於耳畔響起。被聲音吸去注意的他驀地轉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叮鈴。 又是一聲清脆聲響起,但這次卻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他跟隨著聲音再次扭頭,仍是除了水霧以外什麼都沒有。 ——叮鈴。叮鈴。叮鈴。 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響令他感到混亂,他左盼右盼、甚至轉了個圈,就是沒有看到聲音的源頭。 似乎是被鈴鐺的聲音給逼急了,他微微蹙起眉頭,認真的思考是否要拔刀以備不時之需。然而就當他背對著拱門四處環視的時候,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這一次,是幾乎近得不可思議、來自後方的聲音。 ——鳴狐。 「——!」 吃驚地睜大雙眸,他霍地轉身想捕捉聲音的來源,卻不料在這時,腳下的水面忽然開了一道裂口。因站立的地方發生了變化,使他下意識地想往別的方向跨,然而裂口展開的速度卻超乎他的想像,不一會兒,腳下的區域成了一座小型的瀑布。 來不及避開的他因此而墜入了裂口之中,被奪去支撐點的他像是要求救般高舉起手,卻什麼也沒能抓住,只是被動的向下墜落。最後連同視覺也被奪去,直至一擁而上的清水將他完全吞沒。 然而他不會忘記,當落下裂口的那一瞬間,他很清楚地看見了,那把繫著鈴鐺、插在拱門前的太刀。 第一章.柴郡「 」的捉迷藏 緊閉著雙眸不願睜開,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爬滿四肢百骸。 對水中世界有所忌憚的鳴狐下意識地想蜷縮起身子,卻礙於水流過於強勁而無法動彈。 求生意識使他無意識地摀住了口鼻,同時也閉氣以防水流灌入體內,縱使這裡只是夢中世界,他仍畏懼著死亡。 強勁又快速的亂流使少年在水中不斷的旋轉翻滾,暈眩的讓人想吐。然而正當他覺得快撐不下去、無法繼續維持閉氣狀態的時候,卻聽見「嘩啦——」的一聲,隨即感受到身體從水的包圍之中脫離出來。 接著便是向下墜落的失重感自背後襲捲而來。 刮過耳畔的狂風呼嘯而過,發覺已經離開水中的少年這才小心翼翼地張開眼睛,然後看見自己方才所身處的大片水域,如今正不符常理的懸浮在空中,而自己則是從那水中脫離出來,急速墜落著。 奇特的畫面令他忍不住撐大雙眸,然而卻因強勁的氣流而馬上乾澀,只好半瞇起眼,望著那清澈水面逐漸遠離視野、直到被覆上層層雲朵後才無法再看見。但隨即他便察覺到另一個問題——自己現在可正朝著地面急速掉落中。 即使以後背朝下可以減少毀容的機率,但是從這種高度摔下去,不管正面背面都會摔死吧! 就算說是夢境,從方才的處境就能夠了解到他仍有著清晰的知覺,那麼想必痛覺也一定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吧? 從來沒有空降經驗的鳴狐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夠依照本能閉起雙眼,並縮起身子祈求待會摔到地面時的痛覺不要太過清晰,也不要有任何過於寫實的血腥畫面。 憑靠著風力大小與明暗變化來確認與地面之間的距離,少年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接近地面,同時也因擴散至全身的恐懼感驅使,將身體蜷縮得更小、將眉心擠弄得更緊—-- 直至他如同砲彈般墜落至一個如水般柔軟的床面。 要說是床面似乎不太對,因為他只知道他掉在一個冰涼又柔軟有彈性的物體上,卻又不像水那般能夠穿透。 由於他下墜的距離實在太高,因此重力加速度落下的後座力使他的身體在上頭彈呀彈的,讓那具有彈性的物體吸收著墜落的力道。 待彈跳的幅度稍微穩定些之後,鳴狐緊張兮兮的先睜開一眼看看四周,接著再張開另一眼眨了眨,確定周圍沒有什麼危險存在後,才坐起身子,低頭查看自己究竟落在什麼東西上。 第一眼瞧見的是一片沾著白粉的粗糙褐色,延伸視線朝外一看,便發現自己正位於一片碩大圓形的物體上。透過與一邊的樹木高度比較,這片圓形似乎有些高度。深怕下方可能有什麼活物,他動作輕巧地爬到圓形的邊緣悄悄探頭,隨後便看見在圓形的正下方,有著一柱胖胖白白的菇柄。 愕然的思考數秒,鳴狐終於會意自己掉到什麼東西上頭了。 記得他曾經在廚房聽燭台切光忠提過,這是一種名為蘑菇的菌類,可供人類食用,構造卻與蔬菜、肉品不同,算是種難以解釋的食物。 不過這就奇怪了。一邊歪著頭,少年的腦中響起了疑惑的聲音。 為什麼他所掉落到的巨大蘑菇,會鑲著像是房屋才會有的門板及窗戶呢? 就算用一個夢字可以解釋一切,但這實在是太過逼真詭異了,讓他不禁起了疑問。 「哎呀,這可來了個稀客吶。」 正當他還無法相信的時候,一道悠然的青年嗓音從下方傳來。有些被嚇到的鳴狐猛然抬頭,卻不是因為聲音出現的突然導致。 會嚇到的原因,是那聲嗓並非他第一次聽見,反而異常熟悉的讓他驚愕。 金色雙眸怔怔地瞪大,倒映在眼簾之中的,是一名披著浴袍的藍髮男子。無論長相、語調、神情抑或是氣質,都與那名擁有「天下五劍」之稱的其中一把刀——三日月宗近相同。 可鳴狐卻不認為他就是三日月,反而是有著三日月外貌的,別人。 「哈哈哈,反應這麼大呀?」抽了一口菸斗,坐在小蘑菇上頭的男子一臉閒適地笑了幾聲。彷彿早已料到他會出現般,語氣中連一分毫的訝異都沒有。「愛麗絲。」 ……? 聽聞青年所呼喚的名字,鳴狐的腦袋忽然當機了下。 愣愣地回望,男子雖然撇頭吐著菸,與三日月相同的美眸卻是篤定不已的盯著他看,實在沒法想像對方除了跟他說話以外,還會和誰說話。 然而他剛剛……叫他什麼? 愛麗絲? ……誰? 無法消化這整件事情的鳴狐整整呆愣了十數秒。然而在這期間,他仍沒有搞懂任何一件事。 看著少年面無表情、實際上是已經呈現呆住的模樣,男子鎮定的吐了口菸,淡淡地開口:「嘛,我想你應該還無法理解所有的事情吧?要不你先從我家屋頂下來,我再說明給你聽呢?」 起身將燃燼的菸草倒掉,男子仰頭朝他笑了笑,接著便往他所在的蘑菇房屋走去。 視線不自覺的跟上對方的步伐,鳴狐呆愣了好幾秒之後才想到男子說的話。 他要他下去。從「他家的屋頂」下去。 「這是……他的家?」 終於找回了言語的能力,卻只有這一句感想。 「是吶。最左邊有梯子,從那下來吧。」 男子的聲音從正下方冒出。似是怕他沒有聽見般,還特地拔高了音量。先是因自己的自言自語被聽見而緊張地縮了縮脖子,鳴狐從菇傘上站起身,往對方所說的方向前去。 從由菌絲組成的梯子跳下,踩上有些濕潤的泥土後,這才想到他還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拍了拍沾上手套的白粉,少年抬首仔細的環視了一番。然而圍繞在周圍的只有樹木及草叢,實在無法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 「光看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的唷。」三日月的聲音從比方才更近的距離傳來,原本還在思考的鳴狐著實嚇的往旁邊微倒。自從進到這奇幻的夢境之後,他被嚇的機率似乎提升了許多。 見著他的反應,靠在門邊的男子深感有趣的笑了幾聲,「要是你這麼容易被驚嚇到的話,到時候遇上柴郡『 』的時候會更辛苦哦?」 「……柴郡『 』?」 先不論那是什麼奇怪的名字,鳴狐實在無法理解男子究竟想表達什麼。見狀,對方似乎也不打算繼續拐彎抹角了,重新裝填菸草後便開始講述正事。 「首先呢,我得向你自我介紹。但為了避免你誤會,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須跟你解釋一件事情。」吸了口菸,他緩緩道,「在你的眼裡,或許我是你的熟人,不過這單純只是個假象。因為這是『你』的夢,才會導致這個現象發生。」 講到這,他無視鳴狐震驚的表情將菸吐出,「當然你要把我當作是你的熟人、用熟人的名字稱呼我的話,那也無所謂。只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我的名字及身分,還有給予你任務。」 「任務?」 「是呢……這個就有點難以說明了……先擺一邊吧。」露出有些困擾的苦笑,男子轉頭走向他,濃濃的菸味頓時撲鼻而來,令他不禁皺了下眉,然而對方並沒有注意到,繼續自顧自的說著,「我是毛蟲。你也可以稱呼我為三日月宗近,只不過我並非你所知的那個三日月宗近罷了。」 「我方才所指的任務,就是你必須完成的事情,抑是脫離這夢境、也或許是進入下一個夢境的條件。因為這不在我的管轄範圍,所以我也無從得知你是否完成後就會醒來。不過若你沒有完成條件的話,就會一直徘徊在這個區域之中。除非外力阻撓,否則你將無法從這個夢中醒來。」 「……」 聽著毛蟲的敘述,鳴狐稍稍咽了口唾液。縱使他腦中仍有著數不清的疑惑,但還是耐著心繼續聽對方的說明。 「哎——這不是毛蟲嗎?嗯?這個人是誰啊?沒看過的人呢。」 驟然出現的稚嫩嗓音打斷了談話的兩人。聽起來那道聲音所說的應該就是他,因此他便抬眼循著聲音的方向抬頭。 只見那應當是源頭所在的位置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由於先前已經被鈴鐺聲如此戲弄過了,又被同樣把戲這樣耍弄,讓鳴狐彆扭的皺起眉頭,看上去相當不悅。 將少年尋找及皺眉的舉動全收進眼底,毛蟲似是被逗樂般笑了幾聲,「哈哈哈,柴郡你就別鬧人家了,他似乎不是很喜歡被這樣鬧著玩哦。」 「但是我喜歡這樣子啊,反正有聲音在就好了不是嗎?」 稚嫩的男孩聲再度響起,但這一次卻是於樹叢之間傳出。 隨著聲音響起的方向轉頭放眼望去,卻仍是沒見著任何一道人影。就算是這樣,鳴狐卻不願意放棄找尋聲音的源頭。 方才聽聞毛蟲稱呼那聲音的主人為「柴郡」,那麼也就代表這名尚未現身的男孩就是男子之前所說的柴郡「 」了吧? 先前就已經為這人的名字感到奇怪了,如今看看本人的樣子為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要求吧?就是不知為什麼連這個柴郡「 」要和那鈴鐺一樣捉弄他,也不知是怎麼樣辦到的。 「哎呀,這可不行吶。畢竟他是待會要和你玩捉迷藏的愛麗絲唷?」 「『愛麗絲?』」 兩道聲音雙雙落下,其中正是鳴狐的驚呼聲。 剛才就已經有聽過對方這麼叫他了,如今他還是沒辦法理解毛蟲這樣叫他的原因。再者,他完全沒辦法接受對方用這麼女性化的名字來稱呼他。 而另一道聲音,想當然的便是柴郡「 」的聲音了。只見聽聞兩道質疑聲的毛蟲再度抽了口菸,呵呵笑著,「是吶,任務的內容就是由你扮演『愛麗絲』這個角色,然後去抓住柴郡『 』;抓住柴郡之後才能夠離開——也可能是進入下一個夢境。」 「哎——原來要跟我玩捉迷藏的愛麗絲就是他啊——」 男孩的聲音這次在較為接近的方向響起,就算撲空也不氣餒的鳴狐迅速扭頭,卻仍是除了草叢、樹木及蘑菇以外,什麼都沒看見。 「看起來傻呼呼的吶。」伴隨著草叢的悉數聲,柴郡「 」的聲音這麼說著。 抱持著這次總不會漏看的心態,鳴狐全神貫注地緊盯著草叢的方向,欲想捉住柴郡「 」的真面目。殊不知在一旁看著他們互動的藍髮男子卻偷偷地竊笑幾聲。 「愛麗絲,不是那個方向哦。」 「嗯?」 「哇!」 「——!?」 「是吧?傻呼呼的。」 本是疑惑的轉頭詢問毛蟲話中的意思,卻不料在這同時,一張放大版的稚嫩臉孔自上方倏然闖入他的視野,使他下意識的向後跳開,呼吸也因那一瞬間的驚嚇而亂了節奏,瞪圓的金眸緊緊地盯著那倒掛於空中的男孩——對方看見他受驚嚇的模樣而調皮的嘻笑幾聲,然後轉頭對著旁邊的毛蟲表示自己的猜測無誤。 聽那聲音,想必眼前這名嚇了他一大跳的男孩就是柴郡「 」、也就是他要在捉迷藏遊戲中需要抓住的目標。 為了快速的記住對方的長相特徵,鳴狐仔細的將柴郡「 」審視一番——嬌小的男童體型配上直至腰間的柔白長髮、略感狡黠的深紅色雙眸、白色上衣配上柔黃吊帶褲以及那套在腿上粉紫相間的過膝長襪。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目標非得這樣古怪,但為了完成任務——為了能夠離開夢境,他也就管不著那麼多了。趁著男孩仍與毛蟲談話而沒有注意到他的空隙,少年跨出一個箭步並伸長手臂,試圖撈過柴郡「 」的衣領。 可沒想到的是,當他指尖即將觸及目標的剎那,男孩的身影竟突地消失不見,令他撲了個空。 「噗,你以為我那麼容易就會被你抓到嗎?」 略帶輕視的笑聲讓他反射性地向後轉,並抬眼看見那名白髮男孩側坐在樹枝上,啃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蘋果。柴郡「 」轉動著那深紅色的圓潤眼珠,淘氣且狡黠的眼神直直地凝望著他。「捉迷藏,等你來抓我唷,愛——麗——絲!」 丟下只咬了一口的蘋果,柴郡「 」留下這麼一句話便翻下身子,而後便消失無蹤,僅剩下模糊的笑聲迴盪在樹林之間。 「不趕緊追上去行嗎?目標已經跑走囉。」 見男孩已然消失,而應當追上去的鳴狐卻維持仰頭的姿勢,停留在原地而毫無動作,令男子在吐出一口菸之後悠悠地發問。或許是毛蟲的聲音讓他拉回神,鳴狐心裡一驚,這才注意到他應該去追柴郡「 」。 至於呆站不動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總感覺,那名男孩似乎有些眼熟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