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中場休息
|
|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各式各樣不同的人。」
以此作為開場白,慢條斯理的說著。 眼前是一大片的萬里晴空,偶爾拂過視野的花瓣隨風飄搖,拍振翅膀的蝴蝶追逐花瓣的軌跡。 「注定完美的十項全能之人,亦或是傾注心血、為了理想而獻上所有的普通平庸之人。當然還有很多很多,多到難以概括的人們存在。」 編織著故事的聲音再度悠然地響起。 「他們有著豐富的感情,在生命的軌道上寫下專屬於他們的物語。有些人的故事會被世人看見,有些人的故事會被時間埋沒。有趣或乏味、精彩或平淡。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獨一無二且缺一不可的。」 「而作為旁觀者——也就是讀者,就是將這些密密麻麻的故事收進眼底,期待著它們的後續,觀望著它們的未來。我認為那是人類獨有的特別,也僅有人類才能將其刻劃在歷史中。」 猶如鬼迷心竅般抬起的手伸向遙遠的天邊,渴望著觸碰天藍的指尖什麼都沒搆著,只有微微飄落的花瓣落在食指上。 「那是多麼的有趣,又多麼的讓人難以自拔呢。」 他恍惚的眨著眼,目光逐漸轉向一旁的校舍,那看慣的教室窗戶倒映出了幾道人影。 他揚起笑。儘管在眼底深處並不存在絲毫的笑意,他依舊笑著。 「不過,說了這麼多妳也不可能聽懂吧。」 一鼓作氣的坐起身,他從滿是花瓣之中脫離而出,直至方才都披散在長椅上的髮絲隨著他的起身而垂落於背後,原本停留在上頭的蝴蝶翩翩飛舞。 不再伸向天空的手轉而要撫摸一直乖巧坐在地上的白貓ーー 「好痛!」 卻在指尖要碰到之十倍利爪撓抓,甚至被發出警告般的齜牙咧嘴。 「妳可真過分啊!只不過是連續三天沒有帶小魚乾而已至於這樣對我嗎!」 面對他的痛呼與咒罵,白貓不但沒有轉而親近他,反倒是變本加厲的躍起身,輕巧地踩上木椅的扶手,說時遲那時快,雪白的小小腦袋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截了當地撞上他的額頭。 「好、痛——」 意想不到的衝擊使他再度倒回長椅上,他哀怨的揉揉被撞到的部位,眼角餘光瞄向白貓悠然離開的影子。 明天也不要帶小魚乾好了——抱著如此幼稚的念頭下定決心的他並沒有發現,這個決定只會讓他迎接更多的凶狠對待。 吐出長長的氣重新整理著心情,他再度坐起身子,木槿子的目光又一次的瞄向方才的教室,裡頭的影子比起先前要減少許多,從外頭看來,似乎只剩下一人。 「差不多該走了吶。」 視線停留在那抹唯一的人影許久,他撓了撓後腦杓,起身伸了個懶腰。 銀白色的長髮紮成一束馬尾垂在身後,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 ♝ 在空調調節著室溫的學生會室裡整理著文件,羅馬尼疲憊的吐出長長的嘆息,彷彿將積蓄在肺部的氣一次全部吐出。 學生會的會議剛結束、其他成員也在他的解散口令下紛紛離開,然而他卻一個人開始處理起接下來所需要的文件,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那是當然的。身為學生會長的他,理當需要花費更多心思在學校的校務上。僅僅只是這種程度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甚至認為自己做的還不夠、必須再加把勁,否則事情會全部擠在一塊,到那時早就為時已晚。 為了避免那種情況發生,他總是比學生會的任何成員還要晚離開,獨自一人處理著事務。 ——羅馬尼總是太過努力,簡直到了會讓人擔憂的地步。 副會長帶有些許調侃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儘管如此,對方仍沒有要阻止他、而是尊重他的選擇。那是自然,因為他知道對方是不會因為衝動而進行干涉的理性之人。 ——會長,偶爾也請稍微休息一下吧。這是能讓人放鬆的紅茶,請用。 書記溫柔的視線和笑靨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當時的端給他的紅茶裡飽含著對他的關心,就連胸口也跟著充斥著暖意。 ——會長,那些資料也能讓我看看嗎?我認為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情! 剛加入學生會不久的後輩積極的模樣浮上回憶,那試圖幫他分擔重壓的樣子令他備感欣慰。 每當他一個人獨自處理著文件時,腦海裡總是會想起和其他成員們相處的時光,在即將迎來退位和畢業的季節裡,這些將會成為他在高中時期裡、最美好的回憶吧。 驀地,教室門把被人旋開的聲音響起了。像這樣連門都不敲就直接開門的無禮之人,在他的記憶裡也只有一個。 「唷,羅馬尼!還在忙嗎?」 「……說過多少次了,進來前要敲門。」 「不用擔心啦,我可是確認過只剩下羅馬尼一個人的時候才過來的喔?」 「不是那個問題……還有我好歹也是你的學長,至少也該加上敬稱吧?」 「因為被直呼名字會害羞嗎?」 「我要請你出去了。」 總是溫和待人的他少見的板起臉孔,對來者沒有一分好臉色。會讓他一見面就耐心全無的對象,在這所學校裡也只有一個人。 沒有分寸、沒有禮貌,不會閱讀空氣,臉上經常掛著笑靨,卻未曾從中感受到一絲真誠的笑意。在學校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問題兒童,羅馬尼也常常被他耍得團團轉。 因此,每當遇到對方時,他的態度便立刻有所轉變,那是連熟識之人都訝異的地步。即便如此,對方前來找他的頻率卻不停的上升,在不知不覺間,羅馬尼已經被他纏上,怎麼甩也甩不開了。 「啊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還是一樣不懂風情吶,羅馬尼學長。」 紮著銀白色馬尾的少年邪魅的笑著,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頭痛欲裂。 「所以?在放假期間還跑來學校做什麼,梅林。」 「嗯——?也沒什麼。只是想著來找學長聊聊天啊——之類的。」 「少騙人了,你跟我之間哪有什麼話題好聊。」 「唔哇,好嚴格!不對,都相處這麼久了,總有幾個話題可以聊吧?」 「就算有我也沒打算和你聊。」 「好過分!沒想到身為學生會領袖的羅馬尼竟然是這麼冷血的人,我要把這大新聞告訴學校的新聞社!」 「你到底來做什麼的啊……」 梅林的出現讓他的精神更加疲憊,幾乎沒有心力在處理事務上了。無力放下鋼筆的他揉了揉眉心,祖母綠的雙眸瞪向擅自坐到他身旁的學弟。 就像調皮的孩童般嘻笑著的梅林趴在桌上偷看著他煩悶的表情,似是相當滿足般,揚起的笑靨又加深了不少。 「我是來陪羅馬尼的啊。」 梅林的回答讓他有些訝異的瞠圓雙眸。 「因為羅馬尼肯定又會自己一個人默默處理學生會的事情。明明可以請其他人幫忙卻硬要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真不曉得你是努力過頭了,還是不懂的求助於他人的笨蛋吶。」 「……」 然而那個說法卻讓他怎麼聽都覺得是在揶揄他,使得原先悄悄湧上的欣慰頓時又消失無蹤,換上的是難以言喻的疲憊感。 「雖然我不會也不打算幫你,但至少陪你這點小事,我還是做得到的喔?」說著,梅林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呵欠。「而且這個學生會室又特別暖和,比起其他教室要來得好睡的感覺。」 「……什麼?」 羅馬尼皺眉質問,但是當他的疑問落下之時,身旁的少年早已一頭埋進手臂之中,呼呼大睡了起來。 「……」 極力忍住想揍下一拳的衝動,他疲憊的嘆了口氣,仍是起身將學生會室的燈光關上一些、再將窗簾拉上,阻隔外頭的陽光入侵。 沒了煩擾他的元素後,他回到位子上繼續書寫著方才沒有處理完的文件。然而不曉得是否因為環境昏暗的關係,亦或是身旁有個傢伙正在呼呼大睡的影響,羅馬尼感覺到自己的視線逐漸恍惚了些,甚至感到睏倦的打了個呵欠。 「該不會是因為這傢伙的關係吧……」 向著睡著的梅林睨了一眼。他並不曉得對方在這放假時節闖進學生會室的意圖何在,但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是基於對方那滿是漏洞的理由。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線索可以猜測——那麼,也只能放棄去思索了。 總而言之,不能因為氛圍而鬆懈。 羅馬尼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繼續處理手中的文件,然而當書寫在紙張上的筆墨歪出應有軌道的頻率漸漸增高,他那堅定的意志也開始動搖。 羅馬尼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那睡得正香的模樣讓他感到火大,可與此同時,也感到一絲羨慕。 「……」 他掙扎了許久,握在指尖的鋼筆早在不知不覺間放下。 「……我也,休息一下吧。」 輕聲地說,羅馬尼將桌上的文件整理成兩疊,並且用文鎮壓好。推算著自己能休息的時間,他設定好手機的鬧鈴後,再度打了個呵欠。 羅馬尼緩緩地趴上桌子,累積已久的睏意頓時席捲而上,當雙眼一閉,他便被帶入了睡夢之中。 ♝ 在羅馬尼趴下休息、背部因為呼吸而一起一伏時,紮著銀白色馬尾的腦袋驀地抬起了頭,沒有絲毫惺忪感的雙眼看著一旁的他熟睡的模樣,似是滿意的勾起嘴角。 自始至終都沒有睡著的梅林輕緩地起身,放輕腳步的他將學生會室的燈光全部熄滅,甚至隨手解開了擺在桌上的手機密碼,將羅馬尼方才設定好的鬧鐘關閉。 脫下自己的學生制服外套披在羅馬尼的背上,梅林一把拿起桌上的文件和鋼筆,開始在上頭振筆疾書。 「過於努力的人所編織出來的物語,往往不會有太美好的結局。其原因就是太過努力,努力到忘記停下腳步。」 不同於方才的調皮,沉穩的聲音恍如述說著故事般,安穩而令人放鬆。 「我很好奇你的故事將會有什麼樣的未來,但,我也希望你的結局,能夠比你想像的要再美好一些,羅馬尼。」 將處理好的文件全部整理完畢,梅林抬手撩了撩那垂落的髮絲,在那後頭熟睡的睡臉,自始至終都映照在他的眼底。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