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與暮 試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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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接近的距離,時常會使人感受不到變化。
長年下來的相處、共同度過長久的歲月,在自然而然中,這份關係彷彿成了理所當然。 正因為是如同呼吸般的自然,反而會在不知不覺間,模糊了人與人之間的界線。 甚至連逐漸產生的質變,都難以察覺。 ——吶,義勇。 你應該,沒有發現吧? ◈◈◈◈◈ 「錆兔,我們暫時分開行動吧。」 突如其來的,恍如明鏡止水般的聲音在身後落下。正好結束一階段自主訓練的錆兔回過身,一邊擦去汗水地走出修練場,紫羅蘭色的視線不偏不倚的落在說話者身上。 與他同樣身著鬼殺隊的隊服、外頭披著酒紅色羽織的馬尾青年就這麼納入他的眼裡——那是錆兔最為熟悉之人,也是和他攜手成長至今的竹馬。 冨岡義勇就這麼佇立在眼前。 青年的身上有幾處纏捲著繃帶,看上去仍處於負傷狀態,然而那全副武裝的樣子卻像是要準備執行任務的模樣,使得錆兔不禁挑了挑眉頭。 與他相互對上視線的深邃眼瞳閃爍著堅毅的光點,彷彿他說出的話不是詢問,而是單純的告知。 「……」看著冨岡義勇身上的包紮痕跡,錆兔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口,將湧上的話語硬生生吞回,「為什麼突然這麼說?義勇。你身上的傷可還沒痊癒喔?」 「傷勢已經好很多了,接下來去執行任務也沒問題。」冨岡義勇的語調和以往一樣平靜如水。 「……這樣啊。」沉默了半晌,錆兔最終還是沒輒的吁了口氣,揚起一如往常的垂眉苦笑,「果然義勇也想變得更強嗎?嗯,多多鍛鍊也是成為男子漢的一大必要吶。」 儘管不放心,錆兔還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爽朗地說道。 「好好的去鍛鍊自己吧,義勇,然後絕對要平安回來。傷口的部分也要小心啊,好不容易癒合了,可別讓它們裂開啦。」 「……嗯。」 然而冨岡義勇的臉色卻在他這麼鼓勵一番後蒙上了一層陰霾,就連眼裡原先的光點都消去無蹤。 抬起的臉龐不帶任何笑意,與錆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知道,錆兔也要小心,好好保護自己。」 「……好好保護自己。」 悄聲地又說了一次,冨岡義勇提起腰間的刀,旋身跟著前來通報的鎹鴉離開錆兔的視界。 「……」 當那抹酒紅色的背影逐漸遠去,青年臉上的笑靨頓時崩塌,化為極少會有的垂頭喪氣。 「保護好自己……嗎……」 輕聲複誦方才冨岡義勇給予的忠告,錆兔重重地嘆了口氣,抬手抹了把臉。 紫羅蘭色的眼底帶有深深的懊悔,看向自己過度鍛鍊而滿是粗繭的掌心。 「到底在幹什麼啊,我……」 錆兔有些低靡地呢喃,隨後為了振作而甩了甩頭,拋開腦內那些喪氣的想法。提著長刀旋身回到修練場當中,錆兔繼續進行他的自主鍛鍊。 …… 說不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吧。 ◈◈◈◈◈ 那一天的光景,仍歷歷在目。 凶戾惡鬼最後的偷襲、淒厲又絕望的喊叫、噴灑四濺的血液、尖細刺耳的鴉鳴。 在意識昏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彷彿一場夢境,虛幻而又難以置信。 多麼希望能夠脫離,從這樣痛苦的夢魘中醒來。 然而,現實卻總是殘酷的打破他的幻想。 ——他依然記得,當時灑在身上的鮮紅血液,有多麼的熾熱。 ◈◈◈◈◈ 「義勇!」連忙抓起對方的手臂,錆兔的語氣比以往還要慌亂,「你這傷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 面對錆兔的關心,冨岡義勇那深海般的雙眸沒有和他視線相對,反而是避開似的撇向一旁,回話的語氣也帶著隱隱逃避。 ——然而殘酷的現實不可能幫他蒙混過去。 「這哪裡像沒什麼!」錆兔大聲斥責,「不只舊傷裂開、還增加了這麼多……!」 責備的語調逐漸轉變為擔憂,錆兔驚恐的看著那些怵目驚心的傷勢,將剩下的所有話語全都吞回去。 「……總之趕緊進屋吧,義勇。我幫你塗藥。」 「……嗯。」 恍如被錆兔先前的氣勢震懾,亦或是不曉得該作何反應,冨岡義勇沉默了半晌,最後只回以一聲單音,並任由錆兔牽起他的手一同走進藤之家中。 自然而然地拉著冨岡義勇的手,錆兔先是讓竈門炭治郎自行打理,後呼喚屋內的人提供醫療用具,準備幫他療傷。 他自知現在不是責罵對方的時候,而負傷的他也不該是被責罵的立場。 只是,有很多話想說。 彷彿胃液被翻騰著。彷彿喉頭被灼燒著。彷彿胸口被狠狠掐著一般的感覺一口氣湧了上來,他卻無法將其吐出,只能強迫自己硬生生嚥下。 「……要是我有跟著去的話就好了。」 坐在藤之家為他準備的客室,錆兔一邊輕輕地幫冨岡義勇上藥,若有似無的咕噥聲悄然落下。 「那樣,就能好好保護你了。」 「……」 原本隱忍著劇烈刺痛的冨岡義勇瞠圓雙眸,浮現於深邃眼底的,是他人都難以讀出的,似有似無的情感。 「因為我不夠強嗎?」 「——什麼?」 ◈◈◈◈◈ 「……要用修練場的話,我先離開了。」 收起泛著藍芒的日輪刀,冨岡義勇冷冷地說著,旋身作勢離開。可就在他跨出步伐的那一刻,在眼前劃出軌跡的木刀卻橫在他身前,阻擋了他的去路。 「我不是來修練的。」一個箭步來到他的身側,錆兔毅然地看著他,「我有話要跟你談,義勇。」 「……」 深邃的目光幽然地轉向錆兔的方向,隱約察覺到對方打算談什麼,他看著那堅毅的紫眸,深海般的眼瞳悄然歛下。一閉一睜,恢復成以往的淡然。 「我接下來有任務,沒辦法談。」 說道,他無視阻擋在眼前的木刀,從另一個方向繞開、快步往門口走去。 這次,錆兔並沒有強行阻擋他的去路,這讓他鬆了口氣,同時也在心裡咒罵自己。 咒罵著膽小又不願面對的自己。 「慢著,義勇!」 從身後傳來的叫喚使得他下意識地止住步伐。他微微的側過身,眼裡倒映出錆兔的身影。 目光另一端的他垂下木刀,只是筆直地望著他,「是個男人就好好的面對,不准逃跑。」 ——劈哩。 他彷彿聽見了腦海深處,響起如同瓷器裂開的細碎聲響。 冨岡義勇的腦中頓時湧起一陣暈眩,視野隨之而模糊,就連錆兔的身影也逐漸恍惚。心臟就像被人狠狠掐住的難受;腦海裡亂七八糟的一蹋糊塗。當他回過神時,宛若要灼傷喉頭般的衝勁直直湧上,顫動著他那沉穩的聲音。 「——是個男人的話,」 冨岡義勇漠然的視線就像在回應著他一般,直勾勾的與他交會。其中涵蓋的感情卻是錆兔無法立刻明白的、冷得不能再冷的情感。 他的話語仍在組織著。 「是個男人的話,就應該自己保護自己才對。」 「……」 錆兔動搖的神情納入他的眼底,然而他卻無心顧慮這一些,只是將冷言冷語吐出之後回身離開了修練場。 徒留錆兔一個人佇立於原地,冨岡義勇套上酒紅色的羽織,離開了屬於水柱的宅邸。 ◈◈◈◈◈ 「哈啊……哈啊……」 即便視野模糊,他仍然硬擠出力氣瞠大雙眸,拚命的讓視線保持清晰。 渾身的傷痛使得陣陣暈眩衝擊著腦海,火辣辣的刺痛卻刺激著他的感官,意識在昏厥與清醒之間游移,不曉得何時會向其中一邊傾倒。 背負著青年的指尖逐漸脫力,本就殘存不多的體力又一次的消耗,他也漸漸的快到達了極限。儘管如此,他仍強迫自己擠出力氣,朝著目的地緩慢前進。 錆兔。錆兔。錆兔。 腦海裡滑過的回憶畫面,全都是他的臉龐,他的眼神,他的神情,他對他吐露的話語。 他對他展現而出的,如同太陽般耀眼、卻又比誰都要溫柔的笑靨。 錆兔-- 不要死。活下去。不要死。 不要——離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