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中一點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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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的味道,是薄荷檸檬的味道。
外頭體育課的喧鬧聲傳入寧靜的保健室中,瀰漫於室內的冷氣十分涼爽,將外面的悶熱完美隔絕。 沒有保健室老師的空間裡,他躺在角落的床上,有些虛弱地摸著額前的退熱貼。送他前來的體育老師將窗簾拉上,阻擋了豔陽光的入侵。 「好好休息吧,富岡。老師會在這待一段時間,如果不舒服可以隨時跟我說。」 「……對不起,給老師添麻煩了。」 「沒事,不要緊。沒有注意到學生的身體狀況是老師的疏忽。」 「……」 抓著薄被的指尖稍稍收緊,找不到言語回應的少年只能抿抿雙唇,將臉的大半部埋進被子之中。 在簾子外書寫使用登記簿的修長身影提著一張板凳回到他躺著的床邊,關心著坐了下來。 將杏桃色長髮紮成一束的鱗瀧錆兔垂眉苦笑著,伸手撩起他的瀏海,骨節分明的手背輕撫過他的額頭,感受著那還有些燙熱的溫度。 被如此細心照料的富岡義勇反倒害臊地移開了視線。 ——沒想到,竟然會在體育課時中暑昏倒。 聽著同學們在外嬉鬧的聲音,他有些慶幸窗簾是闔上的。至少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不會被看見;另一方面——也能獨佔這個和老師待在一起的空間。 「……」 抿了抿唇,心臟給予胸口的頻頻撞擊使他忍不住揪緊上衣;竄上雙頰的燥熱不是中暑的緣故,這一點他是最為清楚的。 和喜歡的對象共處一室,會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更別說對方還是那樣帥氣、爽朗又負責任,對待每一位學生都是嚴苛中帶有溫柔,總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受到許多人憧憬的、耀眼的人。 而這個人,正是他的體育教師、他的長年鄰居間青梅竹馬——更是,他的交往對象。 不經意地,很慶幸昏倒的人是他。這道狡猾的想法浮上腦海,富岡義勇也跟著暗自竊喜了聲。 「富岡,稍微起來補充點水分吧……你在笑什麼?」 自然而然地掀開被子一角,鱗瀧錆兔看見他的竊笑,不禁疑惑地挑起眉梢。而他則搖了搖頭,帶著淺淺笑靨坐起了身。 「只是覺得,好險中暑昏倒的人是我。」 「……」聞言的鱗瀧錆兔不由得蹙緊了眉頭,他將方才急忙買來的礦泉水塞進他的手中,重重地吐出了嘆息,「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可是很擔心的。」 「……嗯,對不起。」 明白自己慶幸的事也帶給對方不少麻煩,富岡義勇驀地收起笑容,旋開寶特瓶蓋喝了一口清涼。 雖然是在雙方情投意合的情況下交往,但基於彼此的身分關係,他們在外頭幾乎沒有獨處的空間。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認為這個突發狀況是難能可貴的機會。但,對於另一個人而言,似乎顯然不是這樣。 富岡義勇掩去剛才所有的笑意,試圖喚回自己身為學生的本分。他稍稍低下了頭,蔚藍的眼裡失去先前閃爍的光點。 「謝謝老師的關心。」 ——說出這句話的聲音,是冷的。 他將寶特瓶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旋即掀起了被子打算躺下休息。然而當他準備連同頭頂也一起罩住時,卻被人一把揪住了手腕。 「慢著,富……義勇。」 落入耳中的呼喚,不是身為學生時的稱呼。是在私底下、僅有拋開教師與學生這一切框架時,才能聽見的、他的名字。 「……」 富岡義勇有些掙扎地止住原先的舉動,然後隨著那厚實的手掌帶動而坐回上身。 即使他試著抑制那些不愉快的情感,那副眉頭深鎖的神情仍然將他此刻的心情表露無遺。見狀,立刻意會的鱗瀧錆兔深感歉意的垂眉苦笑,抬手按了按那皺起的眉心。 「你每次都很容易誤會我的意思啊,義勇。」 「……我不明白老師說的話。」 「好了、好了,剛才是我的不對,沒有講清楚是我的錯。對不起啊,義勇。」 「……」感受著撫摸於頭頂的那份溫柔,富岡義勇有些內疚地放下方才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將一直不肯看向對方的視線上抬一些,「我並不是,希望錆兔道歉……」 不善言表的他又歛下了眸,對於自己的無理取鬧反而讓喜歡的人不得不賠罪一事感到相當愧疚。蔚藍的眼底搖蕩著光彩,再一次戰戰兢兢地看向對方。 重新抬起的眼中,映入了他最為熟悉的笑靨。 不知不覺間被執起的手由那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覆,將那份溫暖確實地傳達致他的胸口,暖呼呼地,和往常一樣。 「終於不是叫我老師啦?」 見他心情好轉了些,青年勾起唇角揚起有些狡黠的弧度,揶揄了一句。 而富岡義勇則看著那猶如孩童的調皮笑容,抑制不住內心橫衝直撞的悸動。 「……我不喜歡叫你老師。」 他悄悄地收緊指尖,勾住那骨節分明的指節。 「嗯。」 他溫柔的牽起那相對小巧的手指,耐心地聽著。 「我不想總是假裝我們只是單純的老師跟學生關係。」 「嗯。」 「我想要在外面也能堂堂正正地跟錆兔站在一起。」 「嗯。」 「我想要即使在學校裡,也有跟錆兔獨處的時間。」 「嗯。」 「……我也,想要一個能堅信這份關係的自信跟勇氣。」 「嗯。」 「……可是,我不想造成錆兔的困擾……不想讓你感到為難……」 「……嗯。」 彷彿洪水般不停倒灌而出的話語,錆兔都耐心聆聽著,並確實地一一接受,但是少年知道,那些所有任性的要求,都是現階段不可能實現、不過是單純的奢望罷了。 也許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消散的燥熱所致,富岡義勇只覺得腦袋熱呼呼的,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憑著本能一股勁地將浮出的話語吐露而出。 ——這些,都是他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話語。 也是一直沒能對錆兔說出的真心話。 他是多麼的希望,這些將他們束縛、囚禁的框架能夠消失。然而現實的殘酷總是擺在他的面前,由不得逃開。 這樣的事實,實在太令人難受。 「——義勇。」 當聽見那聲呼喚,他才發現自己的思考陷入了恍惚之間。他下意識地抬起了眸,卻驚覺青年與自己的距離近得不可思議。 「錆、錆兔……!」 過於突然的情況使他亂了手腳,反射性地揪緊了雙眸,不曉得會迎來什麼。 或許,什麼都不會有吧。 直至他們交往到現在,除了牽手和擁抱之外的親密接觸,一概都沒有發生過。畢竟是教師和學生,不能隨便有太過親暱的互動。 因此,這次肯定也是,和平常一樣的捉弄吧。 期待會迎接更加不同的特別,只不過是他的自作多情。 ……他是這麼想的。然而-- 富岡義勇確實感受到了,一股柔軟處上額頭的感覺。 「……!」 他驚愕地睜開眼,難以相信方才發生了什麼,而讓他更為訝異的,是那個總在他面前一副游刃有餘的鱗瀧錆兔,竟難得地紅了一張臉。 他從未見過這副模樣。即使是告白、牽手亦或是擁抱時,他都未曾看過錆兔這樣難為情的樣子。 這讓他感到相當新奇。 「錆兔……」 「——好了,你該休息了,義勇。別忘記你現在還在中暑!」 就在他伸手想觸摸看看那染紅的臉龐,鱗瀧錆兔驀地站起了身,再度回到身為教師的他。 「我還得回去上課,你趕快睡吧。」 「……真狡猾。」 他嘀咕了聲,讓錆兔的眉頭忍不住一抽。不過他也確實將對方留在這裡太久,若是再不讓他回去,班上的女學生就要來打擾了。 與其讓他人闖入屬於他們的空間,他寧願點到為止的讓錆兔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況且,他也足夠地獨佔錆兔了。要是再過分下去,估計會遭報應吧。 安安分分地拉起被子,富岡義勇躺回柔軟的枕頭上,仰望著似乎想說些什麼的錆兔。 「……我會好好休息的,老師快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青年的回應,他逕自地閉上了眼,讓意識沉入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在意識矇矓之間,他似乎感覺到瀏海被溫柔撩起的,再接著…… 好似嚐到了,薄荷檸檬的味道。 ❖❖❖ 「……」 靜靜地,凝望著那熟睡的臉龐。他回想著方才少年一股腦丟出的話語,有些懊悔地撓了撓後腦杓。 ——能夠堅信這份關係的,自信與勇氣。 這一句話不停地迴盪於耳畔,久久無法停歇。 悄悄地,他輕嘆了口氣。 「讓他,不安了啊。」 無意識地收緊拳頭,他低聲說道。 ……真是,不像個男人。 他對著自己斥責道。 恍若鬼使神差一般,他彎下了身,將掌心撐在那熟水的臉旁;他一點一點地向對方湊近,最後-- 蜻蜓點水般,唇與唇,相碰了。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正因為清楚,才更加的煩惱。 煩惱著,該如何抒發這份滿溢而出的悸動。 指尖撩撥著那深色的瀏海,錆兔垂下了眉梢,露出了無奈而又寵溺的笑容。 帶著少年為他調配的薄荷檸檬茶,他輕輕地,關上了門扉。 在炎炎夏日之間,點綴出一點清涼的漣漪。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