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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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子在早已看慣的到路上行駛著,紮起一頭柔白長髮並挽至身前的男子以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藉由它來調整車子的行進方向。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深夜,與他一同行駛在路上的夥伴幾乎是少之又少,除了引擎正運作著的嗡嗡聲響之外,剩下的僅只有一片寧靜。 在耳邊只有令人煩悶的引擎聲的情況下,男子皺起一張姣好的面容,一個動作便是將身旁的車窗開啟。 清涼的微風自那小小的間隙入侵車內,不一會兒地擴散至每個角落,為這密閉的空間增添不少清新的氣息。 隨著涼風的洗淨,男子方才的煩悶感也下降了不少。回升的好心情使他輕輕地哼唱起浮現於腦海中的片段旋律。 「回去先試彈一次吧……」 將大約有四分鐘長度的歌曲旋律哼唱完畢,男子——小狐丸如此呢喃著。 在外頭擔任一名大學教授的他,其實還有個不為人知的身分,那即是在網路上進行歌曲創作並將其歌唱,亦或是試唱其他創作者歌曲的網路歌手。 對他來說,唱歌已是如同呼吸般正常、如同心跳般重要的存在。只要時不時的有靈光閃現於腦海,那便是一首新歌的誕生。 他不在意自己在網路上有多高的名氣、多少的粉絲,他只是將自己的熱情全部灌輸在喜歡的事物上頭。也因此才能夠那麼投入在歌唱的世界裡,創作出一首又一首的作品。 算上今天吃完晚餐後、在靈光一閃之下誕生出的另外一首歌,他在這一個晚上總共有了兩首新曲。這讓他感到愉快,但同時也讓他的思緒倒轉回今日所發生的突發狀況上。 用完晚餐後準備回家的他很不巧地與一名少年相撞,雖然他的體格被這麼一撞還不至於跌倒,頂多身子不穩罷了。但相比之下對方卻纖細許多,因此這一撞便讓他撲倒在地。 當時他還很關心少年的傷勢,原本想扶他起身,但對方卻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打算,只是撐起身子一味地往某個方向前往。 雖然對少年無視他一事感到介懷,但在接著知道他是為了追扒手才會這麼著急之後,男子便乾脆拉住少年,自己衝去幫他奪回書包。 一方面的原因是覺得撞到人是自己的不對;一方面是看他因摔倒導致連站著都無法穩住身子,才幫他搶回東西的。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腳程還算快,不然以扒手的逃跑速度,搞不好會有追不上的可能性。 在搶回少年的書包並且將之歸還的時候,他能夠感受到對方安心的情緒,但卻不知為何連自己也覺得放心而露出淺淺的笑容——可在看到對方跌坐於地時,他又覺得困擾與不知所措。 趁著少年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小狐丸極力的壓下那些無來由生成的古怪感覺,並順手將有些散亂的頭髮耙梳幾回。再接著,對方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在與少年對上眼的同時打量他幾回,不仔細打量還好,一仔細打量起來,他竟發現了某個驚人的事實。 ——他覺得眼前的這名少年,有些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見過。 『你……』跟我是不是曾在哪見過? 當下他很想直接這樣詢問,但從少年的眼神就能夠看出他並沒有與他有相同的想法,因此便改口詢問他的傷勢,所幸他語氣轉得很順,否則就會被察覺出異樣。 在那之後,他看對方的傷勢比想像中的嚴重——畢竟連站都無法站穩了,肯定是很嚴重的——於是便順手將他抱起,並帶他到車上幫他處理傷口。 這一段過程中,小狐丸全然不知少年眼中的驚慌及不知所措,他只覺得少年的體重很輕,雖然看上去就很纖細了,卻沒想到會這麼輕、這麼容易就能抱起。 而不妙的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在幫那傷的嚴重的雙腿消毒上藥到一半時,他忽然一個靈光閃現,腦海中不斷的湧出嶄新的旋律,使他差點忍不住哼出聲音。 為了避免對方會覺得他是個上藥到中途突然愉快唱起歌的怪人,他只能隱忍著、強迫自己壓下想唱歌的慾望。 完成傷口處理後,他便順勢將載少年回到他的公寓,再自行離開。雖然對他口罩下滲出血的傷口感到擔憂,但既然對方堅持自己處哩,那他也就不打算多管閒事了。 只是在望著少年步伐緩慢的往公寓前進的背影,一直被他壓下、使他感到心癢難耐的疑惑又再度彈出。 他真的覺得那名少年十分的眼熟。 當他的思緒被拉回時,他已經抵達家門前了。 暫時放下那些盤旋於腦海周圍的各種想法,小狐丸將車子停靠在屬於他的車位,確認已熄火後,他才收起車鑰匙,然後拿出家鑰匙,將家門打開。 意料之外的是,原本應該要將鑰匙放入鎖中旋轉三圈才能開門,現在卻只要旋轉半圈。而這正意味著——有人在家裡。 然而男子對此並沒有懷疑起是否有可疑人士闖入家中,反倒是無奈地將門如同往常般開啟。果然,燈是亮著的。 轉頭一看,沙發上早已坐著一名背對著他、正在翻閱著小說的藍髮男子。 「……三日月,怎麼又來了?」 語氣無奈的他對著那人的背影出聲問道。 察覺到這個家的主人歸來,三日月宗近便將目光從手中的書本上移開,扭頭以那有著異常美麗色澤的眼瞳凝視著他,「嗯?啊,歡迎回來呢,小狐丸。」 他和藹地將眼眸瞇成彎月狀,笑臉盈盈地說。 「今天怎麼比平時還晚呢?」 「那種老媽子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還有不要自動把我的問題忽視過去,你才是怎麼跑來我家?」 脫下皮鞋,小狐丸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實在不能夠理解,明明互相都有自己的家,為什麼他的哥哥老愛往他家跑呢? 不知是否該後悔當初讓對方帶走他家的備份鑰匙,小狐丸不禁想抹把臉。 是的,眼前這名悠閒地翻閱著小說的藍髮男子,正是他的兄長——三日月宗近。 雖然兩人的名字及長相、個性連一丁點都沒有相似之處,但他們確實是兄弟,這是無庸置疑的。 至於為何小狐丸會對於三日月頻繁闖入他家一事感到無奈,則是因為對方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是網路歌手的人,也因此,他常常會用這件事來調侃他。 其實小狐丸並不是那麼在意自己在網路上的生活如何,只是當他一發布新的動態,三日月就會在那天過後幾天跑來戲弄他,因此小狐丸說真的並不怎麼希望三日月來找他,畢竟只要對方一來,他的災難就降臨了。 更令人痛苦的是,為了避免三日月有更多戲弄他的機會,他不會在對方在場時進行任何與歌唱相關的事情——經歷過錄音快結束時卻被打斷的他,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偏偏今天有靈感也有新的作品,看來要改天再來做了嗎…… 忍耐對他來說是最無法接受的事情,可在忍耐上頭有更加麻煩的存在,因此他也只能先將歌曲的創作與試彈一事延後到別日。 「唔,沒什麼,只是稍微來關心一下你最近的生活而已。」 三日月笑呵呵地回答,微弱的翻頁聲隨之響起。 而他這麼一回答,小狐丸的臉都黑了。 「……你上星期不是才來過嗎,而且也是這句話。」 「哎呀,真的嗎?我不記得了呢。」 「……」 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真的。 「小狐丸,你還沒說為什麼今天會比平常晚回來的原因哦?我都坦承的回答你了,該換你回答我了吧?」 將看到一半的小說闔上,男子的視線再次投射到他身上。而從那異常熱烈的眼神中,小狐丸也能夠清楚地看見那雙眼底映出的好奇星點。 一下腹黑,一下又是裝小孩嗎…… 他覺得他應該懷疑到底誰才是年紀大的那一個了。 「在外頭遇到一點事情,沒什麼需要提及的就是了。」 「嗯?遇到什麼事情了?」 「……沒什麼需要提及的。」 「但是我想知道呢。」 「……」 原本想盡量減少三日月拿來調侃他的題材,這麼看來是不行了。於是他只好先將身上的外出衣物換成平時的休閒服裝,然後泡了兩杯咖啡,到三日月身旁的空位坐下。 在充斥著濃郁香氣的空間裡,男子先是啜飲了一口清清喉嚨,接著開始向他的兄長述說著今天晚上與那名帶著狐狸的口罩少年相撞的故事。 細聲的話語隨著杯口散出的熱氣裊裊上升,在感覺漫長實際上卻十分短暫的時間裡頭,小狐丸將事情的發生經過一五一十的敘說給三日月聽。就在他最後一字落下的同時,也將杯中的最後一口咖啡飲盡。 原本小狐丸還在想對方聽完之後會以什麼樣的玩笑來戲弄他,因此還緊繃了下,但在看到三日月的表情有些複雜、彷彿在思索著什麼的時候,他便困惑了起來。 「小狐丸,你說的那個少年……是戴著口罩,然後很少說話的少年嗎?」 聽到這問題,男子驚愕地睜大那雙深紅眸子,無法相信對方居然會問他這問題。 單從這副表情,三日月就知道他猜對了。揚起嘴角展開一抹漂亮的笑容,他輕輕地笑了幾聲,「你應該是忘了吧?他是鶴丸的學生吶。」 「那隻鶴的……咦?」 小狐丸的腦袋頓時刷成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那句話的意思。見自己的胞弟進入腦袋LAG的狀態,三日月又再補了一句,好喚醒他的記憶。 「去年我跟你不是到……唔,校名我忘了,就是鶴丸現在就職的學校參觀,然後碰巧在走廊上碰見他呢。」 藍髮男子不知道的是,他眼前的弟弟在聽見他補上的這話後,腦中的世界已經從一片空白變成一團轟炸了。小狐丸維持著驚愕的神情,絞盡腦汁地將他的思緒組織回來,接著開始努力回想對方所說的去年的事情。 ※ 他記得,他在去年的春天與大學教授的同事、亦是他兄長的三日月到鶴丸所就職的高中進行校園參觀。由於三日月倚著「關心學弟的就職狀況」硬是要到這份特權,因此才能夠如此自然的在這座校園裡隨意遊蕩。 當時他們在上課鐘聲響起沒多久的時候於瓷白色的走廊上行走著,下課時間在走廊上遊玩聊天的學生聽見鐘聲後便頓時往教室門口奔去,而經過他們兩側的學生們雖然有辨認出他們並非校內教師一事而回頭看了幾眼——畢竟他們倆的長相在現在青少年的眼中算是能歸類於帥哥美男的類型——但要是將「記缺曠」與「帥哥美男」兩者擺在天秤上,他們無疑是選擇前者,而非後者。 『現在的學生們都挺守規矩的呢,甚好、甚好。』 三日月笑吟吟地說著這句話。 兩人的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一聲又一聲的響亮聲音,讓人覺得輕快又放鬆。當他們從一年級的教學樓走向二年級的教學樓時,已經上課十分鐘了。照理來說走廊上除了前往上課的教師與工友以外,是不會有其他人影的。 不過倒是有個穿著學生服、戴著口罩的少年以半蹲前進的姿勢東張西望的從他們身旁經過。 ……? 當時的他雖然沒有刻意去在意那學生,但還是有回頭多看幾眼。只見那名有著與他相同髮色的少年沒有表情地往每個角落探去,還將頭往其他正在上課的班級門口探進,再悄悄地離開。 對於少年的古怪行徑,小狐丸也只是聳聳肩,表示不在意,只是覺得那學生有些奇怪罷了。 『小狐丸?怎麼了嗎?』 當注意到他轉頭盯著某個方向的三日月也回頭順著他所看過去的方向望時,少年已經轉彎至樓梯間,導致他無法得知小狐丸在凝視著誰。但小狐丸也只是回了句沒什麼便一語帶過,讓他覺得滿腹疑惑卻不知該從何得到解答。 『哦!這不是三日月學長跟小狐丸學長嗎!』 熟悉的青年聲引去了他們的注意,兩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回頭,卻也十分有默契地震驚了下。 他們一個是被對方手中提著一大皮箱、裡頭是滿出來的捉弄工具嚇了一跳,另一個則是被對方懷裡抱著的動物嚇到。 三日月是被一皮箱的捉弄工具嚇到的那一個。男子為掩飾尷尬而乾咳了一聲,同時讓自己不要被那些奇葩物品吸走注意力——尤其是那個從開口處直直伸出、張牙舞爪的蠟像手臂。 他將目光放回出現在他們眼前穿著教師服裝、抑是在學生時期身為他們學弟的白髮青年——鶴丸國永身上。 『好久不見了呢,鶴丸。教師這職業做的還順心嗎?』 『啊啊、當然!雖然上課乏味無趣,但能夠一次給一班六十人六十種驚喜可是超級有趣的啊!』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那個皮箱裝了六十種工具嗎?』聽見對方似乎是給每個人各一個驚喜——而且搞不好還是每天——小狐丸便面有難色的插嘴問道。但不等鶴丸回答,他又再丟了個問題給他,『包括你懷裡那隻……呃,狐狸?』 低頭看著鶴丸單手抱於懷中的小動物,他真的無法相信鶴丸喪心病狂的程度在短短幾年內提升的如此高階。 誰可以告訴他,到底要以什麼樣的心態才能夠在一隻狐狸的頭上套上嬰兒頭套、脖子圍上嬰兒圍兜,還在牠嘴裡塞入嬰兒奶嘴啊! 小狐丸的臉色鐵青地用關懷的視線表示對狐狸的憐憫,接著以無法言喻的眼神與鶴丸對上眼。 『是啊、是啊!誰叫牠的主人曾經給過我不少驚訝,當然得還回去的不是嗎?』 沒想到鶴丸非但沒注意到小狐丸眼中的複雜,還開懷大笑的說著。 『嗯——牠的主人是跟你一樣喜歡嚇人的類型嗎?』 『是啊,不過那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了,沒想到長的那麼人畜無害的孩子竟然跟我有相同的興趣,也算是個驚訝之處呢!』 『說的好像你很老一樣。』還有你確定對方的程度跟你差不多嗎? 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笑容,小狐丸默默的吐槽。 『畢竟是自己的學生嘛,當然還是個孩子囉!』鶴丸咧著嘴開朗地笑說,『但你們能想像一個看似低調的學生其實有著很多引人注目之處嗎?』 『一個極少說話、從沒將臉自口罩下露出的學生,其實是個會帶寵物來學校而且也喜歡嚇人的人,你們能想像嗎?這不是超有趣的嗎!』 三日月與小狐丸能夠清楚地看見那雙金瞳裡閃爍著的光芒,而鶴丸的敘述也讓小狐丸回想起方才和他們擦身而過、行為有些古怪的口罩少年。 原來是他啊? 想通少年是為了尋找狐狸才會有那麼奇怪的行為,小狐丸有種疑問被解答的豁達感。 沒想到他也跟那隻鶴有相同的興趣呢。 他的腦海裡倒映著少年的背影,深感興趣地笑了笑,從那之後,他便對少年有些印象。 但經過了時間的流逝,印象終究會如同被海洋沖淡的沙灘般,變得逐漸模糊。 ※ 回想起原來自己真的曾經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小狐丸頓時茅塞頓開,他將思緒快速地整裡清晰之後,先是對三日月稍微交代幾句表示需要一個人的空間,接著便一步併作兩步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從堆滿著書本報告的桌面裡翻出他的作曲本,他一屁股坐上旋轉椅子,接著忙不迭地將本子翻至空白頁,再抽出筆筒裡的自動筆。 深深吸了口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他提起筆,開始在本子上頭嵌入一個又一個能夠組織成一首歌的音符。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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