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arguerite
|
|
|
|
明明是與以往相同的步調往事務所的方向前進,為什麼他卻覺得莫名沉重?
腦袋昏昏沉沉的,偶爾還感到一點暈眩。也許是天氣較為悶熱、亦或是昨晚為了看完小說而熬夜導致睡眠不足所造成的吧?他是這麼想的。 「咳、咳……」 吸入的空氣使他喉嚨發癢,忍不住掩嘴咳了幾聲。 這幾天時常這樣呢。 稍微清清喉嚨,他拿出鑰匙進到事務所裡。像平常一樣為開始接待做準備。 即便腦袋朦朦朧朧的有些不清楚,他的動作仍然是那般俐落——由於叔叔長時間出差的緣故,這陣子的委託都是由他代為接手、除非是特別指名叔叔的委託。 將竹棒放進以往都會擺放的薰香瓶當中,他聞著那逐漸擴散的香氣,原本深鎖的眉頭受到些許舒緩。 看著還相當早的時間,他放鬆地坐上沙發。後腦沾上柔軟的沙發椅背,他有些無力的按按從方才開始就在隱隱抽痛的太陽穴。 「咳、咳咳……」 他又咳了幾聲,這次大概是從窗外吹進的怪味道所致。 「……」 清清喉嚨,他的表情十分古怪。抬手蓋住自己的視野,他脫力的嘆了口氣。 「就算這樣說服自己……」細碎得不成字句的聲音輕巧落下,在觸碰到地面之前便隨風分解。 最原終一是知道的。跟天氣無關、跟熬夜無關、跟空氣無關、跟味道無關。 僅從手背觸摸到的燙熱就能明白。如此簡單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他只不過是……不想承認罷了。 「咳咳、咳……」 他只是不想承認,如此令人寂寞的事實。 ※ 在朦朧的黑暗裡所聽到的說話聲使他動了動眼睫,好奇地張開了眼。 沒有打上燈的灰暗讓雙眼不必承受光線的刺激,尚未完全喚醒意識的他抬手覆著額頭,頓時觸上手臂的一股冰涼勾起些許困惑,停擺的齒輪漸漸開始運轉。 但在各種疑問之前,一旁對談的聲音率先吸走他的注意。 「真是不好意思,時常麻煩你們……如果小穗能安分一點就好了,精力過旺也很讓人頭疼呢。」 「不會不會!畢竟這也是我們工作的一環,怎麼會覺得麻煩?而且小動物就是要活潑一點才招人喜歡不是嗎?」 還未完全清醒的他靜靜地聽著,尚殘存的睏意又開始壓著他的眼皮,使意識不受控制的飄遠。 嗯……?這個聲音是…… 浮出的莫名熟悉感令他豎起耳根,模糊的視線轉向另一邊打亮著燈的空間。 那裡有兩道人影。 對話仍在持續進行。 「呵呵,小夥子你還真會講話啊。」 「您言重了。那麼這份委託就由我們接下了。」 「真不好意思啊,我家小穗就拜託你們了。」 談話結束的當下,他的腦袋在一瞬之間便完全清醒。 嗖地一聲,最原猛然坐起身子。不顧因動作太過突然而侵襲上來的暈眩感,金灰色的眸瞠得圓大,愕然與難以置信交織於眼底。 到底應該先對自己竟如此直接的睡到現在感到懊惱,還是對於擅自代替他接下委託的對象感到震驚,他抉擇不了。但在開口揚聲之前,得先等這個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才行。 最原怔怔地凝視站在門邊親切微笑的紫黑髮少年——不知為何對方竟少見的戴著眼鏡,或許是無度數的平光眼鏡——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鏡片後的淺紫眼眸回視與他對上目光。 王馬小吉不著痕跡的勾起嘴角竊竊笑著。 在委託人離開後,王馬便順手翻過門邊上的牌子,將接下來的空間留給彼此,絲毫不打算讓外人打擾。 「呢嘻嘻,看起來氣色好很多了嘛——小最原!」 「王馬君……」 看著完全是私服打扮的王馬一如既往的笑著朝他走近——那明明是和以往相同的、帶有淘氣的調侃,他卻能看出淺紫色的眼底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哽在喉間的是欲想投出的諸多疑問,融合之後卻只能吐出戰戰兢兢的喚名,其餘下文皆被他吞嚥回去。 「嗯?什麼什麼?小最原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啊——」於眼前站定的王馬瞇眼燦笑。他雙手背後、歪了歪頭——儘管是如此俏皮的舉動,卻依然感受不出與其表現相應的情緒波動,「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嘛,小最原!」 「……」 緊繃的抿了抿唇,他整理著腦海裡的思緒,好半晌過後才訥訥地開口。 「……第一次聽到王馬君講話那麼有禮貌,感覺很奇怪。」 「噗。」 少年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啊哈哈哈哈!啊——好痛苦——肚子笑得好痛——小最原你的回答還真是不無聊吶!」 「唔、因為……」 王馬蹲在地上大笑的模樣讓他以為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最原尷尬的擠弄眉頭,雙頰不自覺地染上淺紅。 那些他所抱持的疑問,其實從一些細微的線索就能捕捉到蛛絲馬跡,只要再稍微抽絲剝繭便能夠知曉,其實答案就在眼前——不論是他身上蓋著的被子,亦或是貼在額頭的退燒貼是誰的傑作,稍微想一下都不是難題。 然而他仍舊覺得有什麼梗塞於胸懷,不禁感到一點躁動。 「嗯?」蹲著的少年從臂彎裡挑起眉頭,鏡片後的淺紫由下至上筆直地盯著他看。王馬勾勾嘴角,形成好看的弧度,「因為什麼?說說看啊,小最原。」 也許是被那奇妙的側重點所逗笑的緣故,那雙泛著淚光的眼裡多了一絲狡黠與寵溺。 無法看透的眼神彷彿要將他完全看透般,閃爍在眼底的光點柔軟卻又銳利。 「……」宛若要被吸入那深不見底的淺紫色深淵,他感覺移開視線是不被允許的。最原有些為難的眨眨眼,直對上那不打算轉移的目光,「……王馬君,為什麼不叫醒我?」 最終,他仍選擇了逃跑。 恍如心頭處蒙上一層濃霧,導致內心深處的話語無法順利脫口而出。 ——不,這不過是替他自身所找的藉口。 他只是單純的,極其單純的,不敢將之說出口罷了。 不敢將這消除了最初那份寂寞的溫暖究竟帶給他多少欣喜一事,明白地傳達給對方。 「噗哈!別逗我笑啦,小最原。」站直身子的王馬朝他靠近,一抹影子罩住他的頭頂。王馬一手捏起他的雙頰,臉上仍揚著往常的笑靨,「明明是個病人就應該要好好休息才對啊,雖然我不知道小最原在堅持什麼,但要是把自己的腦袋給燒壞的話,可就會變得相當無聊吶——」 「……」 「——什——麼的,是開玩笑的哦!」 當他欲想開口回話之際,那些微壓低的嗓音再度揚高,恢復成以往的淘氣,並且搶在他之前率先阻斷。 一切聲音都噎在喉間,金灰色的目光直對著藏在眼鏡後的狡黠彎月。從方才的話中,最原隱約能夠察覺到王馬的語氣裡藏著明顯相應的情感,卻由於對方藏匿的技巧太好而錯失了揭穿的機會。 「唔,抱歉。」 儘管王馬聲稱為玩笑,他還是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因而歛下眼道歉。 「呢嘻嘻,你在為什麼道歉啊,小最原?難不成是相信了我這個騙子所說的話嗎?這可不行吶——都說是玩笑了還傻傻的相信,果然小最原的腦子已經被燒壞——」 「還有……那個,謝謝。」 打斷了本想調侃他的話語,最原勾起淺淺的笑。也許是太過突然或太過意外,王馬少見的愣住,淺紫眼眸一眨一眨。 「……小最原啊,你的腦子果然被燒壞了對吧?」彷彿興致全失一般,紫黑髮少年放開他的雙頰,一臉無趣的說,「我可不記得我做了什麼需要被道謝的事情哦——」 「我也只是單純想道謝而已。」 他微微一笑,這句帶有些許捉弄的回答讓王馬又愣了,「……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小最原?該不會是發燒的關係所以整個人不正常了?」 深感懷疑的挑起眉頭,王馬猝不及防的低頭朝他湊近。突然縮短的距離使最原下意識的縮縮頸子、並且閉上了眼。 「誒、」 他不曉得方才想稍微戲弄王馬的話語是否引起對方的不悅,突來的舉動也令他反應不及,只得靜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隨即,最原感覺到額上有什麼被霍地撕下,毫無預警沾上頸子的一片冰涼使他驚叫了聲。 「唔哇啊!」 「呢嘻嘻嘻!小最原的反應還真好玩呢!不會是以為我要吻你吧?可——惜!我對病患一點興趣也沒有吶——畢竟我可不想被傳染呢!」 王馬小吉很是得意的甩甩手中的退燒貼,並順手將之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我也沒那麼想啊,王馬君……」 被反捉弄一番的最原扯扯嘴角,然而這小聲的、幾近快聽不見的自言自語卻換來王馬那抹嘲諷般的扭曲笑靨。 「欸——?什麼什麼,小最原說得太小聲了,我一——個字都沒聽見吶——」 狡黠地笑了笑,王馬又前傾身子朝他靠近。儘管仍是有下意識的退開一些,但最原這次沒有閉眼閃避。 反正又是想捉弄他吧——心想著這樣一來就不會讓對方得逞,他睜著毅然的金灰眼眸,和帶有戲謔的淺紫直直對上。 「哎呀呀?這次不躲開了嗎,小最原?」 與他只有咫尺距離的王馬調侃地揚高唇角,「呢嘻嘻,真不錯吶——果然是個不無聊的傢伙!」 語畢,他又移動了下,使兩人的距離完全縮短為零。 「——」 在彼此之間毫無多餘縫隙的情況下,最原終究是沒有逃過一劫——他瞠大眼眸,一愣一愣的瞪著眼前那對少許柔軟的淺紫。 他們並沒有親吻。 將額頭與他相貼的王馬小吉瞄了瞄滿載於金灰眼底的驚愕之情,竊竊地笑了聲。 「嗯、嗯,看來是順利退燒了呢!真是太好了吶——對吧,小最原?」 燦爛的笑顏於近距離綻開,可他卻只能從中感受到滿滿的惡意。 「呢嘻嘻!那是什麼表情啊,小最原?好滑稽吶——」 王馬退開身子笑道,「如果想耍我的話,小最原還是太嫩了啊——再去修練個一百年吧!什——麼的,只是玩笑哦!實際上不管是一百年還是兩百年都沒辦法哦——」 「……我們也不可能活到那麼久吧……」 「是吶——不過思念可是能超越時間的禁錮哦?小最原知道嗎?」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距離比較實在吧?」 「嗒哈——還真是較真啊——但我說的也不全是假的哦?」摘下平光眼鏡的王馬一屁股坐上沙發,一貫的俏皮笑顏倒映在金灰眼瞳當中,「因為我對小最原的『喜歡』可是短短一兩百年都比不上的唷——」 「……」 「啊,小最原害羞了嗎?臉好紅哦——」 「才……才不是!這是……發燒的關係……咳、」 忙不迭地撇過頭,他撒了一個任誰都能拆穿的謊。而這一舉動正好錯過了目睹對方的眼神有一度轉為寵溺的機會。 「誒——原來是害羞過頭所以又燒起來了啊——看樣子小最原真的很喜歡我吶——」笑聲裡參有明顯的戲謔,王馬站起了身,從一旁的流理台取下玻璃杯,「不過退燒貼已經沒有了,所以要喝點水嗎?」 「……嗯。」 接過遞來的水,他啜了幾口。透過玻璃杯將坐回眼前的人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視線收進眼底,最原感到不是很自在的撇開目光。 「說起來,王馬君怎麼會過來這……組織的活動呢?」 「欸——怎麼了怎麼了,一向不關心這件事的小最原怎麼忽然問起組織的事了?啊,難道是終於想通了、打算加入嗎?歡迎歡迎——」 「不,這個我倒是沒有打算……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抹抹嘴巴,他將杯子擺回桌上。 「呿——什麼嘛!好可惜啊——才怪!我也不想小最原加入吶——要是組織的機密被偵探發現的話可一點都不好哦,萬一組織因此而崩潰的話我可是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對小最原做出很過分的事情哦——」 言簡意賅地說,就是沒有打算透露的意思。對於王馬有時會不著痕跡的迴避話題這點他已經有些習慣了,因此既然對方不想回答,他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反正就算他追問了,也只會得到不是真話的答案。 「那是騙人的吧……」 總感覺腦袋開始暈呼呼的,最原滑下身子讓後腦可以靠著扶手。也許是生病症狀的影響,他的思緒無法和以往一樣清晰,但多少還是能聽出王馬的話裡藏有幾分謊言。 「更何況加入組織什麼的……從一開始這個前提就很奇怪啊,既然是祕密結社,邀請偵探加入不是很……違和嗎?」 「嗯——小最原這麼想也不是不對啦,但果然……還是太過遲鈍了吶!」抬起那雙曲起的長腿使之橫在自己的大腿上,王馬朝他的面前微微移動,用手背輕碰他的額頭,「不過要拉偵探入夥的風險也不小是事實,所以小最原還是不要加入、當我的戀人就夠了!」 被湧上的睏意啃食意識使得思考漸漸跟不太上,最原感受著從額頭傳遞過來的沁涼,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嗯……」 雖然以往的他都會因害臊而不怎麼迎合這類的話題,但在現階段,他們兩人之間確實存在著這層關係。這是無庸置疑的。 畢竟也曾互相確認過彼此的情感。 想想要反駁似乎會引起麻煩的事態,他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應付王馬的胡鬧,乾脆就這麼回答了。 「……」 也許是沒有如預期般聽到迴避的答案,王馬眨了眨眼,盯著那嗜睡的美形臉龐半晌,接著整個影子籠罩在最原身上。 「小最原。」 沒有先前的調皮戲謔,而是極為輕柔的,他喚了一聲。意識逐漸下沉的少年則撐著眼皮與他對視作為回應。 他勾了勾嘴角——即便再怎麼被睡意侵蝕著,這名偵探仍會因為他的呼喚而予以回應。 王馬壓下身子,在最原的額上烙下輕輕一吻。 「呢嘻嘻。」瞧著對方驚愕地眨眼,他得意的笑道,「很可惜不是親嘴吶——畢竟我說過不想被傳染嘛!這是真的唷!」 他捏了捏有些發燙的頰,「如何?覺得失望了嗎,小最原?」 「……不怎麼……」 「欸……這種時候就別逞強說謊了,坦率一點嘛!不過就算小最原承認自己在期待我也不會親就是了——」 「那我說什麼都一樣不是嗎……」 「所——以——啊——」無視最原那句拿他沒轍的話語,王馬燦爛地笑著,指尖戳了戳他的唇瓣,「這裡的吻就留到小最原病好之後!在那之前就努力忍耐、好好養病吧——這可是給好孩子的獎勵哦!」 「……」 沉默半晌,最原索性扭過頭不再直視那對淺紫——他直覺若是再對視下去,那些上升的溫度肯定會讓他再發燒一次。 值得慶幸的是王馬並沒有接續戲弄著他。 在閉上眼之後,他感受到另一個人起身的動作,接著是被子被稍稍拉上一些。他聞到能夠令他放鬆的薰香,聽見窗戶被關小的聲音。 最後,是那人坐在地板上,將頭靠在他身上的觸感。 「……反正剛才說的也是玩笑吧。」他說著,嘴角微微上揚。 「呢嘻嘻,被發現了嗎?」他說著,伴隨著以往的笑靨。 Fin. |
|